（五）
宋威本来止住了泪，听人这样一问，又情不自禁泪如雨下。从前受了再大的委屈，顶多夜深人静时悄悄落几滴泪，何时在人前这样哭过。他低下头不敢再瞧何自铭，捂着脸背过身，往床那头挪过去。
何自铭一头雾水，拽住人的胳膊拉回来，伸手要掰过人的脸，却又被挣开。
“你别碰我！”宋威躲开他的手，从楼梯上爬下来，头也不回地冲出宿舍。何自铭人高马大，动作不甚灵活，等他下了床跑到宿舍门口，早就没了踪影。
下午上课，教室里也没找见宋威。到了约好的吃饭时间，也是三个人的聚餐。两位图书馆选手瞧着何自铭臭着张脸，也没敢开口问。晚上的宿舍，仍是缺了一个人。
何自铭虽然觉着委屈，但最终还是发了信息询问。但一条条消息如石沉大海，没有得到回复。这一次，何自铭没有像先前那样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找人，他只是觉得心累。
第二天早上，何自铭虽然一夜未眠，但还是决定去上课。此刻他心乱如麻，多思无益，还是暂且先不去想这件事吧。走在楼梯上，迎面碰见了回来的宋威。
宋威低着头，也没和他打招呼，绕过人径直走上了楼。何自铭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。他自许对这个朋友还是挺尽心尽力，怎么人家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视若无物。
咽不下这口气，何自铭掉头回了宿舍：“李凯，你们先去上课吧。要是点到帮我和他答个到。”
一旁的刘霖似乎要说些什么，却被李凯拦住。李凯一面向他摇头，一面叮嘱着何自铭：“老何，不准欺负人家啊。”
二人走到楼下，见刘霖仍是一脸迷茫，李凯咂了咂嘴：“人家小两口的事，你瞎搀和啥呀。”
不同于李凯所想，楼上却是另一幅景象。
“昨晚去哪儿了？”何自铭关好门，顺手上了锁，“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？”
宋威站在上床的楼梯，回头看了人一眼：“才不要你管。”
残存的担忧也化为怒火，何自铭只觉得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，上前一步直接把人从楼梯上摔到地上。宋威一夜未眠，走回来的时候都像是踩在云上，飘飘欲仙，这会儿背脊直磕在地上，疼得猛烈，眼前一黑蜷缩起来。
何自铭听见他闷哼一声，然后又是断断续续的哭声。一天到晚就会哭。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落在耳朵里变成了噪音，更是激起千层火浪。
“先别急着哭，一会儿有你哭的。”
何自铭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推到墙角，扯住裤腰就往下拽。宋威惊慌失措，顾不得背上的疼，赶紧去挡，却只换回落在手上的几个巴掌。
何自铭掐着人的后颈，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：“我还是你的朋友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”宋威胆战心惊，也不知道什么答案能让人满意，慌乱之中口不择言。
好一个不知道。何自铭反手抄起挂在床边的铁衣架就往人身后抽。一道道紫痕肿胀起来，宋威疼得直往角落里钻，却也忍着没叫出声，只是两腿微微打颤。
见人不出声，何自铭愈发觉得烦闷，下手也更加刁钻，全冲着那些已经肿得老高的交汇处甩下去。宋威哪里受得住毒打，没几下就挣脱钳制滑落在地上。何自铭复又把人拉起来按在墙上，直打得人呜咽出声哭着求饶才堪堪停手。冷静下来，眼前只有一个缩在地上抽噎不止的人。瞥了一眼深红的屁股，伤痕交错，层层叠起，触目惊心。
“以后随便你什么时候回来。”丢下这句话，何自铭收拾好书包去了教学楼。
门关上的时候，那些挨打时忍住的眼泪喷涌而出。宋威突然想起从前念初中的时候，爸妈要送弟弟去上学，也是这样轰的一声关上门，把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，徒留下漫长的等待。
宋威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，小心翼翼地提上裤子。屁股肿了一大圈，原本合身的裤子勒得紧紧的，一波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慢慢踱步到桌前，撑着桌子静静地站着。桌上放着昨天上课的书，右上角是何自铭做的笔记。看着熟悉的字迹，双眼又逐渐模糊，一滴滴的泪落在桌上。
其实今天回来他是想先道歉的，昨天在网吧里坐了一夜，他看着何自铭发来的一条条消息，心里开心得不得了。先前气愤何自铭和谁都能做朋友，可是后来又想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，只要他有一点在乎自己就可以了。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占据人一整颗心。
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遂人愿。
何自铭坐在教室里，老师说的话却半个字也没听进去。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狠，他看到了人伤得有多么严重，但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教室里来听这节财政学课。不是不想留下，是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宋威相处了。
心烦意乱。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。掏出来一看，是宋威的两条信息。
【宋威】：我错了，我不该闹脾气的。
【宋威】：还做我的好朋友好不好？
台阶已然铺好，再不顺着往下走还是人吗？何自铭也没管是上课时间，拎着包就跑到药房买了跌打损伤药，又顺带打包了一份香辣味的烤冷面。
一口气奔到宿舍门口，刚把钥匙掏出来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。宋威倚着门抬眼看他，惨白的一张脸，嘴唇上开了几个深深的血口子。何自铭刚要开口道歉，就听见人哑着嗓子说：“我以后晚上不回来都跟你讲好不好？”
何自铭嗯了一声，也不知道自己矫情些什么，被人一句话就要逼出泪来。搀着人进去正要坐下，又想起此时宋威怕是碰不得椅子。干脆就打横将人放在腿上，伸手去脱好不容易穿上的裤子。
“不用衣架了好不好？”刚才从地上拾起的衣架已经被打弯，宋威掰了好半天才勉强恢复原来的形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