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六)


走的时候还只是深红,这会儿经过时间的酝酿,将施暴者的残酷无情更彰显得淋漓尽致。何自铭看到青紫斑驳的一大片,鼻子一酸,一下就红了眼。

眼睛上薄雾刚散去,又听见人那句小声地嗫嚅,清晰的视线又模糊起来。缓了好一会儿,才弯腰从包里掏出药瓶,尽量稳着声回应:“我用手。”

言简意不赅。

这话听到宋威耳朵里,只以为是要用手打。虽然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心理建设,但身后的疼仍是让他提心吊胆。过了好一会儿,预料中的疼痛也未如约而至,宋威满怀疑惑地放松了绷紧的臀肉。

何自铭取了药酒在手里温热着,见人不再紧张,小心翼翼地将药覆在肿胀的臀肉上搓揉,手法娴熟地打着圈轻轻按压,无意间碰到肿块,手底下的人一阵瑟缩,小声地倒吸气,于是何自铭仔细地避过那几处硬块,只缓缓地抚着旁处。

身后的力度恰到好处,轻微的疼痛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舒服,宋威甚至有些享受,闭着眼卸了力趴在人的腿上。

一夜未眠,又费力挨了顿打,然后又担惊受怕半天,体力早已耗尽,如果不是何自铭开口说话,宋威差点就直接睡着了。

“舒服吗?我在校队的时候,受伤了也总这样按。”

在心底默默满意是一回事,开口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。被人这样直接地看穿,宋威的瞌睡散到九霄云外去,不由自主地红了脸,把头埋得更低藏起来。

何自铭看着人红彤彤的耳根,全然不知其中缘故,只以为是药酒起了作用。

自顾自地又继续往下说:“我太生气了。昨天吃饭你不去,晚上没回来也不跟我说。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憋在心里,我知道你不开心、很难受。但我还是忍不住生气,你什么也不和我说。”

何自铭也不知道自己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。心里想到的他都一股脑地吐出来。他想坦诚相见:“总是我问你才答,有时候你连话都不回我,我就觉得,”何自铭咬了咬嘴唇,“觉得好像你没把我当朋友。”

长到这么大,何自铭身边从未缺过朋友,也从不曾在谁面前受过委屈。宋威还真是第一个对他爱答不理的人。

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,他这样一厢情愿算个什么事。

“不是!”宋威听着人声声控诉,心里的难受一点点累积。到最后这一句,再也憋不住,急急地侧过身握住人两只手辩驳,“我没有,我把你当朋友的。”

这是第一个,没有血缘关系,不知道他父母是谁,没听过老师们夸大其词的表扬,也不清楚他年级排多少名,却依然和他一起玩、关心照顾他的人。

人心都是肉长的,那一片赤子之心宋威岂会感受不到。不知从哪一刻起,他早已把何自铭当作了喜欢的朋友,放入了爱的人的行列。

何自铭把人扶起来站好,边为他提上裤子边问:“那你能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
他希望能帮人分担烦扰,更重要的是,如果昨天是自己的原因,他不想就这样不了了之。他希望和宋威做一辈子的朋友,不愿意在因为同样的理由再伤害一次他们之间珍贵的感情。

等到提上外裤,宋威仍是一声不吭。

“你不想说就算了。”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,何自铭不想强人所难。

“没有,”宋威以为人又生气了,抬头就嚷出了心里话,“就是…就是你和高婷婷吃饭我挺不开心的。”说完便捂着脸低下头。

他自己都觉得奇怪,何自铭和谁吃饭关自己什么事,自己干嘛跟这儿斤斤计较。

“不是你让我去的吗?”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,何自铭百思不得其解。现在听人这样一说,更是一头雾水。

宋威这才想起自己的前后矛盾,脸上的几分红晕染开来,心知自己不占理,干脆就信口雌黄:“我才没有,是…是你自己喜欢她才去的。”

何自铭在这一刻明白了强词夺理的意思,知道人是无理取闹,也不想和伤员计较:“好好好,我的错,我不该和高婷婷吃饭。但我真的不喜欢她。”

她还没你可爱呢。

“哼,那天我气得都没吃饭。”宋威得了便宜还卖乖,撅着小嘴抬眼瞪人。

何自铭嘴角一抽,又学到了一个新词——得寸进尺。转身从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烤冷面递过去:“今天也没还吃吧。”

宋威喜形于色,咧着嘴冲人笑,手忙不迭地接过:“我也有东西送你。”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,把烤冷面放在桌上,也不顾人阻拦爬上床,好半天伸出手递过一个盒子,“何自铭,生日快乐。”


这天晚上夜跑,何自铭带上了运动耳机。他又一次迷惑,为什么一向低调的人,送个礼物却是高调的荧光绿。


因为,我想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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